我在Monty的日子（系列，已连载完毕）

harbourhu

回复 16# harbourhu

      驿长不遇梅花使，孤身去国三千里。旅居国外的岁月像是被人狠狠地上足了发条的钟，不知倦意地连续超负荷运转了一千多天后，没有声嘶力竭的嚎叫，也没有加油鼓劲的呐喊，没有任何先兆地，它在这一天终于戛然而止——我接到了一件回国商务旅行的差事。

      上海是我们中国之行的首站。公司的电机技师是第一次去中国，飞机上，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公司派我来中国出差，这次旅行很特别，我更愿意把它看作是一次东方朝圣。” 看着别人一脸的真诚，我不好意思插科打诨，人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这样的心情我还能理解。飞机上看惯了多少山色参差、河流纵横，我心说自己离祖国越来越近人应该激动才是，可心底分明又有两三分忐忑、四五成惶恐，手莫名其妙地老打颤，我方体会到宋之问笔下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是何等的贴切。技师则时不时看看机舱高处的方位指示，瞅瞅表，等待着自己快些被空降。

     上海供应商把我们一齐送到一家四星级酒店（姑且不提它的名字），门童冲着走在我前头的技师满脸堆笑，连声Hello，不停地鞠躬，全身上下每个毛孔生发着一股令人起腻的殷勤；当我从他面前走过时，他立马变了表情，头撇向别处，一副懒洋洋、爱理不理的样子，将最基本的礼貌硬生生塞进了衣袖管中。

     我们到了前台接待处，小姐向我要身份证，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不好意思，先生，您没有身份证，我们没有办法给你办理登记。

     哦，我有护照，我从国外回来。

     她要了我的护照，反反复复把我和照片核对了几遍，又看了看护照上过去留下的西班牙签证，问道：先生，你有没有中国的旅游签证呢？

     技师的手续办得很快，他踱到我面前，问我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

     我非常诧异：小姐，我的护照上护照代码和身份证号齐全，不会有什么问题呀。再说了，我拿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我还是中国公民，来去自由，为什么我还要中国签证呢？

     小姐好象拿不定主意，电话火速召来了大堂经理。大堂经理过来，我三言两语就过关了。

     哟，原来是个华侨呀。小姐用上海话阴阳怪气地嘀咕道。

     好男不跟女斗，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姐装没看见。

     我把事情经过简单地和技师复述了一遍，技师情不自禁地拊掌大笑：没想到你在西班牙吃了几年海鲜饭，喝了几年地中海水，你的同胞已经不认你了。我嗯了一声，尴尬地表示赞同。

     小姐应该听不懂加泰罗尼亚语，她非常热情地用英文八卦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技师的英语水平不太好，向她礼貌地笑了笑，赶忙问我：她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技师语带不屑地回应道：这跟她有关系吗？

      ……

     安顿好行李，我们赶紧钻进供应商的车子，前往工厂开始一天的工作。时至下午两点，正是西班牙惯常的午饭时间。为了一个控制器的成本问题，锱铢必较的供应商谈兴正酣，向我和技师慷慨陈词，哀“行情之多变，命运之多舛，民生之多艰”，我们俩只好面面相觑。突然，技师长叹一声，用手夸张地揉揉肚子，冲我使了个眼色，我迅即翻译道：“袁总，你饿了没？”

     “哦，我差点忘了。这样吧，我临时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了，我让业务部的王小姐带你们吃饭去。”

      不一会儿，一个少妇款款而至。她见了技师，立刻快步迎上前去。技师伸出手来正欲和她握手，少妇倒是“落落大方”地和他行了贴面礼，嘴上还夸张地发出“咂咂”的响声。

                                                                                                  （待续）

Emily8111

看得我也有些惶恐

异国跑堂

精彩！情节引人入胜，真实里透着那么一丝的无奈，哈哈！
期待老兄的续文。

Emily8111

我倒是觉得这段里气愤较无奈为多，同胞的媚外，无论对于个体还是国体，都是一种损害，harbour兄可算得上是怒其不争的。

harbourhu

回复 21# harbourhu

      技师一时没回过神来。事后，他背着少妇偷偷问我：“中国女人见了人，也和西班牙女人一样，拥抱贴面吗？”

      我尴尬地不置可否，身子不觉痉挛。

      少妇一把推开我的手臂，迅速地横在原本并行的我俩之间，头也不看我地朝技师快速地用英文溜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分立刻减半，我一声不吭。

      技师礼貌地回答。

      你今年几岁了。

      技师不易察觉地怔了一下，作出回复。

      在公司做什么的。

      电机技师。同事应了一句。

      第一次来中国吗？

      嗯。

      觉得上海怎么样？嘉定呢？

      不错。

      有女朋友吗？

      技师听了笑而不答。

      霍霍，你真坏。她漂亮吗？

      技师还是笑笑，不肯作答。

      随着交谈的深入，少妇的英文口语开始结结巴巴了。

      肯德基店里，她热情而费劲地反复蹦着几个英语单词，亢奋地拽着我同事的胳膊，向他介绍买什么样的套餐附送一个08奥运会福娃的东西，完全视我如透明人。可是她涨红了脸解释了几遍，人家愣是没有完全弄清楚套餐、福娃两者简单的逻辑关系。

      她这回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转过身来，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呵呵地对她说：对不起，我想上洗手间，你们俩慢慢聊。

      我慢吞吞地在洗手间里重复着几个动作。

      等我回来，三份餐都摆上了。大老远，我就看见少妇拿着两个福娃玩偶和我同事打哑语，后来还兴奋地把其中一个送给我同事，又伸出双手大拇指勾了勾，脸上还泛起一阵红晕。

      我坐在一边不声不响，低头啃着自己的鸡腿。技师对我说，我的英语不好，她的英语口语也不行，你能不能当我的翻译。

      出于对少妇某些不合时宜的举止的不满，我断然表示拒绝。

      少妇好奇地问我：他刚才说什么？

      我说：都饿了，先吃饭吧。

      你说嘛。对了，小朋友，你能不能帮我翻几句话给这个老外听？这回她的语气倒是恳切。终于发现自己学艺还不精，想起找撇在一边的同胞帮忙了？

      看在同事的面子上，我还是答应充当他们的翻译，可越翻译下去，越感觉这少妇心术不正——对一个初次谋面并且又有工作往来的老外谈一些自己的情事，提到自己住家离工厂很近，孩子在公公家住，丈夫做生意出差今晚不在家。我想，再怎么语言不通的傻冒，也都明白这个中玄机了吧。

      到最后，我再也翻不下去，看同事吃得差不多了，我对同事说：咱们回工厂去。

      无知不一定是你的错，你也可以不尊重自己，因为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把别人对中国人的好感一点一点地击碎，对不起，我做不到。

                                                                                                                   （待续）

harbourhu

回复 24# Emily8111

媚外的人内心事实上是极度自卑的，但是表面上总爱以冠冕堂皇的话语自居。

harbourhu

回复 23# 异国跑堂

要是他是我的儿子，我早就气吐血了。

Emily8111

“她这回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转过身来，眼巴巴地望着我。我呵呵地对她说：对不起，我想上洗手间，你们俩慢慢聊。”
“亲眼看着自己的同胞把别人对中国人的好感一点一点地击碎，对不起，我做不到。”

感慨万千...

昨天跟曾在这里学习的一个同学聊天，说起办公室一个人找了我一点儿小麻烦，他告诉我：下次她再找你说任何事情，你都告诉她“我现在没空，再说吧”...

曾记得当年负责接待学校外宾前，一位老师对我说：要表现的像个公主。当时还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当自己踏出国门，慢慢地对这句话的体会越来越深。

异国跑堂

回复  harbourhu

      技师一时没回过神来。事后，他背着少妇偷偷问我：“中国女人见了人，也和西班牙女 ...
harbourhu 发表于 2010-6-24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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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勃越写越精彩了。

harbourhu

回复 29# 异国跑堂

逻辑上有些混乱了，很多地方不够连贯，这旧文还缺少修改和整理。

Emily8111

回复 30# harbourhu


    编筐卧篓，全在收口，看你怎么收了。中间扩展着写一些也正常。

harbourhu

回复 28# Emily8111

我亲眼目睹很多国人见到老外时，不是过度亢奋，就是过度自卑紧张。在上海，似乎前者所占的比例要高得多，倒不是说她们就一定是上海本地姑娘。有时候那些二三十来岁的女性（不大习惯称这个年龄段的女人为女孩儿）见到旁边有同胞在场时，反而与外国人更加起腻，不知道是虚荣心还是其它不为外人道的心理情绪使然；在二三级城市里，后者就更常见些，兴许平常难得见到外国人的缘故吧，国人面对他们时特别不自信，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嘴里冒着答非所问地OK、YES。

至今让我感到相当难堪的是，有个西班牙杂碎跟我说，他到福建三明时，当地女孩争先恐后要做他的女朋友，竞相献身，为此她们之间相互争风吃醋。他怕我不相信，还给我看他手机里偷偷录下的XXX视频。

Emily8111

回复 32# harbourhu


最难应付的场面就是这种难堪了...   

不卑不亢，希望所有的同胞在面对他人，尤其面对外国人的时候都能做到这一点。我也需要经常检视自己的言行。嗯。

异国跑堂

其实老胡再对环境啊什么的再描述一下，绝对可以出书了。

harbourhu

回复 34# 异国跑堂

谢谢你的建议，我打算左手养好伤以后，就开始大幅度整改这篇旧文，对环境描写自是要浓墨重彩一番的。

harbourhu

回复 25# harbourhu

      西班牙关于“同工不同酬”的争论历来已久。据西班牙国家就业局（INEM）今年早些时候的统计数据显示，同岗位的西班牙女性年薪比西班牙男性平均低30%。其实，这个数字还是有它的局限性，因为它或有意或无意忽略了这么一个事实，同岗位的非欧盟地区就业者收入比西班牙人也是低得多的，这一点在著名的反种族歧视团体——种族拯救组织（SOS Racism）最新出炉的统计报告中现身为一串串的数字、一幅幅的图表，清晰明了，确凿无误。

      西班牙每每经济不景气或是失业率攀高时，西班牙媒体往往会连篇累牍炒作移民问题、中国制造问题，让当地大量读者对移民因素和中国因素产生联想误判——这几乎业已成为颠扑不破的公式定律。而中国移民，作为上述两个因素的交集，在西班牙社会中的尴尬处境可想而知。

      记得当年安南在任联合国秘书长时，曾经在私下场合抱怨自己这个SG秘书长（Secretary General）在美国的大国主宰下其实就是SG替罪羊（Scape Goat），我再回想起我们同胞在西班牙社会中所充当的角色，不禁报以苦涩的一笑。

     按照我和Monty公司最初的口头协定，工作半年后，即为试用转正，届时双方将面谈正式工资。老人家当年有诗说“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我呢，谨慎也好，明智也罢，皆不具备。也怪当时对西班牙人的滑头缺乏足够的认识，过于轻信的我没有据理力争要求把这一条写入合同条款，这个糊涂后来也铸成大错。提到我的这个缺点，我顺便说说05年底遇到的一桩荒唐事——

     05年底，我尚没有进Monty公司。一次，我无意在网上发现当地人有一家礼品贸易公司招聘前往中国的临时中文陪同。广告在这个中国留学生光顾频率最高的论坛却还是挂了有一段时间，我不以为意，还自认为撞见了一个好差事，当下便电话自荐。第二天，我到了对方贸易公司面谈：我们须要在国内停留一个多星期。每日酬劳被我谈到了75欧元，食宿对方提供，3天后出发。“一切”谈妥。当时我经济十分窘困，能遇到这么一桩美差，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我回家收拾行李，得意之余，还屁颠儿屁颠儿忘形地在chinaren校友录里告诉同学们这好消息，还给父母亲打了电话告诉我的回国行程。我静心等待出发时间的到来。

      还剩下最后一天，我顺便打电话给贸易公司经理询问机票是否订妥。谁料这个油嘴滑舌的加泰罗尼亚中年男子狡辩，双方谈好的费用仅仅是每日陪同及食宿，我回国还可以探亲，既然是探亲，我探亲的机票当然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

      啊呀，后知后觉的我猛拍大腿，顿感眼前一黑，完了，被狡猾的加泰罗尼亚鬼子钻了个大空子！

                                                             （待续）

异国跑堂

回复  异国跑堂

谢谢你的建议，我打算左手养好伤以后，就开始大幅度整改这篇旧文，对环境描写自是要浓墨 ...
harbourhu 发表于 2010-6-25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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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还以为你又续了一大段呢，赶紧进来看。
不过话说回来，这篇绝对有销路。
建议老兄去看看本「谁赃了我的灵魂」，很有意思。

harbourhu

回复 37# 异国跑堂

呵呵，紧接着又续了一段。丑恶的东西也算经历了一些，我也是选择性遗忘，尽量不让这些东西改变我的性情，而其中有些值得举一反三的我尽可能经常咀嚼咀嚼。

谢谢你的推荐，我已经GOOGLE搜索出来了，这类题材的书还是很对我胃口的，再谢。

harbourhu

回复 36# harbourhu

      后来朋友们经常拿这事糗我，也给了家人批评我缺乏社会阅历的口实。这事让我在同学、朋友面前闹了个大红脸，英文中一句名谚：Don’t count your chickens before they are hatched. 凡事千万不要过早乐观。没错，这话提醒的就是我这一类人。

    当时纰漏形成的遗患在捱过最初半年的潜伏期后，终于发作了。

    我依例要找Pi谈话，试用转正再怎么说也是件大事，早一点解决我也早些心安。一天下午6点半左右，Pere Pi从电动车部转悠回办公室，我看他好像不忙，就礼貌地敲门，得到他的允许后我便进去了。

    稍事寒暄，我拿出翔实的清单和各项文件记录，向他汇报了这半年来我的工作情况，比如说我完成了多款车子原型的图纸设计及数据修改工作、负责处理好了多宗代理商投诉、跟踪所有定单都能如期交货、如何想法清空了积压多时的老型号库存等等等等，也顺便说了可预见到的接下来会出现的一些麻烦，老头子偶尔会打断发言问我汇报中的几个小细节，我也一一详细解答，他对我的汇报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末了，老头问我是否还有什么事要说。我心里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向他提出了我们当时的那个口头约定。

    老头愣了一下，他说事情太多，而且年事已高，早就把这事给忘了，而且他现在虽然还在公司上班，可是他早已经退居二线，不再过问这些事，并要我把这个要求跟Ot Pi提一提，或许Ot Pi对这口头协议有点儿印象。

    我悻悻退出。

    第二天，我找到Ot说了试用转正的问题，他推说很忙，还要忙着筹备第二年举行的攀爬车世锦赛，抱怨了一通后，转而问我是否还有其它事。我心里对他们父子俩的态度差不多心里已经有数，知趣地先告退。

    Pere Pi名义上虽说已退居二线，但公司事无巨细，大多由他做主；Ot  Pi虽假总经理之名，可由运动员转型子承父业的他似乎还欠缺一个生意人应当具备的“软件”，欠缺稳重，脾气急躁，也缺少做总经理的胆识和魄力，被三八的的同事私下里称为“橡皮图章”。有熟稔公司“文化”的同事提醒我，涉及到人事问题，真正有权拍板说话的不是别人，还是这位老顾问。

    我于是拿出了加泰罗尼亚毛驴的犟脾气，当天下午又去找Pere Pi。

                                （待续）

Emily8111

看来西班牙人中，狡猾的也大有人在。
“同工不同酬”，很有些感触。
看来harbour兄经历了很多不见血的教训